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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輔國公府 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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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謝雲殊呢?”景曦放下手裏的奏折, “這兩日怎麽沒見他人影?”

雲秋道:“駙馬在後院裏——奴婢仿佛覺得,駙馬心情不太好。”

景曦哦了一聲:“叫他過來。”

謝雲殊很快應命而來。

從鳳鳴縣回來之後,他略有些清減, 然而卻絲毫沒有瘦骨嶙峋的病態,反而更顯得身形頎長, 眼波顧盼如春水。

“坐。”景曦示意道。

謝雲殊在下首落座, 道:“不知公主有何事?”

景曦卻沒馬上回答, 反而先定定看了謝雲殊片刻,道:“本宮聽說你這兩日郁郁不樂,是下人有什麽怠慢之處?”

“沒有。”謝雲殊立刻道, “公主誤會了,一切都很好,沒有絲毫虧待。”

“那你為什麽郁郁?”景曦柔聲道,“若是本宮有什麽能幫忙的,開口就是了。”

她語聲溫柔,神情關切。謝雲殊心頭一顫,長睫微垂,道:“不該拿我的煩心事來煩擾公主的。”

盡管晉陽公主驕縱跋扈之名滿京城皆知,但如果景曦真願意待人溫和, 也能做的滴水不漏——熙寧帝至今都覺得這個女兒活潑乖巧,是一等一的孝順靈巧孩子。

她誠懇道:“本宮與你是夫妻, 自當相互扶助,且說來聽聽。”

謝雲殊垂睫半晌,輕聲道:“黎民苦矣,世家難辭其咎, 但我自幼長於裴氏,只覺長輩溫和可親, 兄弟姐妹性情甚好,難以想象竟會給世人帶來如此多的苦楚。”

景曦明白了:謝雲殊長於最頂尖的世家,在他眼裏,和他一樣的世家子弟雖然品性優劣各有不同,外祖父又離經叛道,但既然長在世家,他就本能對世家有親近和歸屬感。

而鳳鳴縣一行,直接將他眼前那塊遮目的簾子生生撕去了。謝雲殊猝然驚覺,原來世家不全是花團錦簇,一片和氣的表面下其實隱藏著很多不堪。

這就好像告訴一個人,你最親近的家人原來是個無惡不作的大惡人,任誰也難以馬上接受。

他若是自私一點,不在意庶民生死也就罷了,但裴燕章對謝雲殊的教導,使得他本性溫善,根本難以做到視人命如草芥。

景曦道:“你多慮了。”

謝雲殊一怔。

景曦理所當然道:“不管怎麽說,你長在世家裏,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好事——難道讓你重活一次,就因為世家可能為惡,你就放著世家子的身份不要,非要生在寒門裏過那衣食無著的日子?”

“……”謝雲殊覺得不行。

“所以你就該坦然接受自己的出身。”景曦繼續忽悠,“若是心裏過不去,就為遭遇不平事的人做些事。”

說完,她將手邊的折子推過去:“本宮要再給父皇上一封折子,之前那封有些細節沒有提及,你若是願意,就和本宮聯合署名。”

謝雲殊一時覺得有哪裏不對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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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宮 柔儀殿

柔貴妃午睡剛起,隨意挽了個發髻,嬌慵無力地倚在美人靠上,殿裏下首不遠處圓凳上坐了個教坊女樂,正抱著把琵琶垂首彈撥。

樂聲泠泠,悅耳動聽。

貴妃半閉著眼睛,幾乎又要睡過去。

不一會,柔貴妃宮裏的蘭舟匆匆進來,朝著女樂做了個手勢。那女樂立刻止住動作,抱起琵琶,低眉順眼地起身退出去了。

柔貴妃懶懶睜眼:“怎麽了,蘭舟?”

蘭舟走到柔貴妃身側,附耳低聲道:“娘娘,輔國公夫人今日往宮裏遞了牌子,想求見。”

柔貴妃如翠羽般精心描畫的長眉一挑,嘲諷道:“這可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啊,有什麽好見的?”

這就是要回絕的意思了。

蘭舟道:“奴婢忖度著那意思,似乎是有什麽要緊事。”

“呵!”柔貴妃冷笑一聲,“上不得臺面的下賤東西,理她做什麽,又不是本宮的親娘,偏偏還愛擺當娘的款——左不過又是宣家或是她娘家有不肖子弟犯了事求進來——本宮管他去死!”

輔國公府宣家是宣皇後和柔貴妃姐妹的娘家,輔國公是宣皇後和柔貴妃的親生父親,也是孝安太後的親兄弟。原本該和宮中娘娘親近,然而端穆皇後和柔儀殿貴妃,卻都沒給過娘家好臉色,為此還在京中傳為笑柄。

皇後貴妃和娘家生疏至此,輔國公府又沒有得意的出息子弟,空有一個公府名頭。若不是有孝安太後的情分,算得上天子母家,只怕日子會不大好過。

柔貴妃親近姐姐,一向緊跟宣皇後步調。連輔國公這個親爹都得不了她幾個好臉色,更別提如今的輔國公夫人乃是一位後娘,還是個上位名聲頗為不好的後娘。

若是往常,蘭舟自然不會因為一個只會拖後腿的輔國公府逆了貴妃意願,但今日,她卻難得多勸了一句:“奴婢覺著,娘娘還是見國公夫人一面為好。”

柔貴妃不是十分聰慧,但她另有一個好處,就是能聽得進旁人的勸告。聽蘭舟如此說,便問道:“為何?”

蘭舟伸手指了指:“公主前兩日剛上了折子,咱們宮裏不好去前朝打聽,如今外面正鬧得沸沸揚揚,說不定輔國公府知道的多些。”

柔貴妃眼睛一亮:“你說的是,本宮想岔了,叫她們進來,也好打聽打聽外面是個什麽說法,本宮總不能兩眼一抹黑,半點也幫不上昭昭。”

第二日正是九月二十,這一日天格外晴,輔國公府大概是真有要事,一大早宮門剛開,國公夫人就迫不及待地進了宮來。

來的不巧,昨晚柔貴妃剛去熙寧帝寢宮伴駕,還沒回來。宮人們最會看菜下碟,知道貴妃娘娘不喜輔國公夫人,將她伺候的舒服了,貴妃娘娘反而未必會高興。

於是輔國公夫人先在左暖閣等了半晌,茶水是溫的,點心也是塊頭略大的荷花酥,她早飯沒吃飽,想吃塊點心都不敢吃,怕弄臟衣裳失禮。

說是略大,荷花酥也不過兩三小口的分量,精致小巧。但宮中吃點心講究儀態,大口吃會弄花口脂,一口吃不完又容易掉在衣裳上,弄臟衣裳失禮。

是以能擺在各宮娘娘面前的點心,無一不是精致小巧,一口一個的分量。

輔國公夫人餓了半晌,心裏又氣又羞。好不容易等到外面通報貴妃娘娘回來,柔貴妃又該重新梳妝,足足讓她等了大半晌,才有宮女過來通傳,請她進去。

柔貴妃高居上首,星眸半合,漫不經心道:“求見本宮何事?”

輔國公夫人不愧是當年能在先夫人葬禮上和輔國公鬼混,被端穆皇後命人拖下去打了四十板子都能頑強活下來的奇女子。縱然柔貴妃對她的輕慢表現得無比明顯,仍然頑強地挺住了,賠笑道:“回稟娘娘,臣婦是奉了老爺的命,有要事稟報娘娘。”

說著,她拿眼瞥了瞥宮人。

柔貴妃不耐煩道:“本宮殿裏的宮人可比你可靠多了,愛說就說,不說就回國公府去!”

輔國公夫人得了好大一個沒臉,訕訕開口將話說了一遍。

大約也是怕柔貴妃脾氣上來直接發作,輔國公夫人說話婉轉多了。柔貴妃聽了半晌,才弄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意思。

日前晉陽公主景曦一封奏折遞到熙寧帝案頭,滿朝皆驚。

晉陽公主親自上奏,揭露建州當地世家劉氏縱仆行兇,強占民田,為了強奪鳳鳴縣寶陵鄉東裏三百畝的良田,居然膽大包天,勾結鳳鳴縣知縣,在寶河河堤上動了手腳。

齊朝開國幾百年,滿朝臣子有一個算一個,從來沒見過如此膽大包天的人。要知道英宗那時,負責修繕淮河河堤的大臣朱文令,因為疏忽使得河堤出現裂口,當即就被暴怒的英宗摘了腦袋,九族全部跟著上路。

朱文令獲罪之前,可還是從二品東閣大學士,加協理六部銜呢!因為一時疏忽九族跟著丟了性命,由此可知河堤一事何等要緊。

誰知道隔了幾十年,居然出了個在河堤上動手腳的,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。

建州劉氏族人中,在朝為官的共有三人,官位最高的是大理寺少卿劉安之,一看晉陽公主前因後果講得清清楚楚,連人犯都已經被拿下,連著寶陵鄉鄉民聯名的陳情血書正在送往京中的路上,當即跪下磕頭,自請摘去官帽。

他跪的再快也沒用,一家老小現在已經被押入大獄待審,只等建州的人證物證一送到,就要依法徹查處置。

熙寧帝先發作了一通,立刻又命刑部左侍郎崔虹奉旨出京,去建州當地徹查此事。

——朝中統共也沒幾個人知道,崔虹恰巧是晉陽公主景曦那一派的人。

此事一出,不但建州劉氏危矣,就連京中世家也開始人人自危,生怕皇帝因此對世家生出隔閡。

就在這種情況下,輔國公十分擔心,他覺得晉陽公主動作太大,樹敵太多,萬一把世家得罪光了,牽連到宣家就不好了——他還想給兒子娶個世家的兒媳婦進門,好洗刷一下宣家不太好的名聲。

柔貴妃瞠目結舌了一下,隨即氣急反笑。

先不說以宣家的名聲,哪個世家願意嫁女進門,單看輔國公忙著撇清自身的做派,就實在讓人齒冷。

世家若是立身持正,何須畏懼?立身不正者,有幾個敢去記恨晉陽公主?退一萬步說,就是記恨了,難道景曦因為怕得罪人,就什麽都不幹了?

景曦千裏迢迢避開京中爭端,是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,不是為了做縮頭烏龜不言不語的!

這些話柔貴妃在舌尖打了個轉,卻沒說出來,她心中怒火越發熾盛,隨手抓起個白玉鎮紙,當頭就砸了下去。

輔國公夫人雖然畏懼,但她膝下有兒子,生怕妨害了兒子的婚事,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:“娘娘…國公爺說的有道理,輔國公府也是娘娘和公主的母家,請您三思啊!”

柔貴妃大怒。

她原地轉了個圈,想找趁手的東西砸到輔國公夫人臉上,但手邊的東西不是熙寧帝賜下來的禦賜珍品,就是景曦不久前給她捎進來的東西。

前者她不敢砸,後者她不舍得砸。最終只能冷笑一聲:“輔國公府還有什麽名聲?憑什麽掙來名聲?是憑他寵妾滅妻貪花好色,還是靠你不知羞恥勾引姐夫?還是靠你那個奸生子出身的兒子?”

柔貴妃每罵一句,國公夫人的臉就白上一分。

“滾出去!”柔貴妃憤憤道,“宣家的臉早被你們一起丟光了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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